6月12日，美國總統特朗普與朝鮮的國務委員長金正恩首次會談，簽署了「新加坡聲明」，內容空泛，朝鮮無核化仍是虛幻之景【註1】。

　　全球「重量級」的媒體，都以顯著版位、大幅刊出美朝會談的訊息，北京卻刻意淡化。

　　6月13日，第一黨報只在第3版右邊最下角刊出兩則短訊，包括〈外交部就朝美領導人會晤發表聲明〉；軍報在第4版也只刊出兩則短訊。

　　刻意淡化的背後，是美朝、韓朝的直接會談，令紅色中國（下稱紅中）在朝核談判中有被邊緣化的落寞；「大國外交」引領全球之說，受到冷遇。

　　1．新加坡聲明　沒有CVID

　　美朝會談揭開直接對話的序幕，預料後續的會談、互訪和相關舉措，可改善兩國關係、緩和東北亞局勢。兩個仇家直接對話，是難得的「釋出善意」，令許多人有東北亞的和平願景。

　　美朝會談的「新加坡聲明」，展示各自的承諾，重申今年4月27日韓朝的「板門店宣言」（內有「完全棄核實現半島無核化的共同目標」）（表1），並無實現無核化的路線圖、時間表。與1994年美朝的核框架協議、2005年第4次六方會談聯合公報比較，並無新意，更無開拓性的進展。

　　以會談、聲明、記者會的訊息判斷，這次美朝的較量，金正恩似佔上風，特朗普處於下風。

　　在會談前，金正恩以一系列的核試和戰爭恫嚇，作為迫美方談判的籌碼；特朗普的「還價」是：「完全、可驗證、不可逆轉的棄核（無核化）」（CVID, complete verifiable irreversible dismantlement）。

　　2．金正恩上風　特朗普失言

　　得與失的比較之一，首先是會談的結果，雖有金正恩「完全無核化」的承諾，但沒有特朗普的CVID。金正恩得到的，是特朗普停止美韓聯合軍演的承諾，甚至是美軍撤出韓國的「支票」。

　　其次是會談前，金正恩強調對等地位，自然追求與對等地位相應的話語權，包括確定談判規則的「對等性」。這次的談判規則，並非「美國說了算」。

　　特朗普的「美國優先」和談判前提CVID節節敗退，留下的笑話，是在記者會讚金正恩「非常聰明」、「很棒」，「熱愛他的國民」。

　　現場的記者反問特朗普：「金正恩使他的人民飢餓、受虐待，算是愛人民嗎？」（大意）【註2】

　　特朗普稱美韓聯合軍演是對朝鮮的「挑釁」，停止可節省巨大軍費。此說令美韓軍方「錯愕」，也引起傳媒質疑。

　　「挑釁」說之引起質疑，本欄的解讀是：

　　一，聯合軍演是根據美韓雙邊協議的舉措，美國總統豈可沒有契約精神、視協議為廢紙？

　　二，向金正恩說「挑釁」，無異承認聯合軍演缺乏「正當性」，有向金正恩道歉之嫌，暴露其思維邏輯的錯亂。

　　即使要暫停聯合軍演，也得與「盟友」通聲氣，更要留意「身份語言」。就總統身份而言，公開說「挑釁」並不適當。

　　3．路線圖模糊　不確定因素

　　儘管美朝走出直接對話的第一步，後續的談判、和平環境的營造，卻是漫長、艱辛、複雜多變。其中有三大因素不能忽略。

　　一，「新加坡聲明」內容空泛，建立真正的無核化機制、監察無核化的科學體系需時甚久，其間或有不確性、逆轉化的交纏；
　　二，朝鮮雖已銷毀豐溪里殘破核試場，但地下核試設施的存在可能性大，外界缺乏有效監察的科技設施；
　　三，金正恩和特朗普的個性（隨意性、易爆發性）、權術和誠信程度，增加了無核化的不確定性、和平願景實現的難度。兩人都反覆無常，有口不擇言、破口大罵的亢奮，也有廢約的缺乏誠信之弊。

　　朝鮮既是「一黨領導」體制，又是金氏家族王朝。金正恩上台以殺人立威【註3】，「犬決」姑丈、朝共高幹張成澤和「炮決」國防部長玄永哲，清除可疑者之舉手段殘暴，社會處於恐怖之中，許多人在勞改營中備受折磨【註4】，「脫北者」冒死逃亡。

　　在「先軍主義」、「領袖至上」理念之下，金氏王朝能否真正「棄核」、放棄「槍桿子」中的最大實力（核子牙），頗令人懷疑。

　　4．改變一邊倒　減低依賴度

　　金正恩走出與美國直接對話的第一步，關乎其全球戰略與政治博弈權術。

　　第一，金正恩想改變被制裁、孤立的國際格局，更想改變向紅中「老大哥」一邊倒的外交取向。

　　由於「社會主義革命歷史」和「國家安全戰略」的因素，朝共向「老大哥」一邊倒，儘管1980年代以來兩者若即若離，關係並不十分融洽，但朝共對「老大哥」經濟援助、戰略支持的依賴度甚高。

　　一方面，朝共以核子恫嚇、難民潮威脅，尋求更多的援助；另方面，對「老大哥」的「一帶一路」、「上海精神」和「大國外交」引領全球，卻無「擁戴」之舉，不回應「老大哥」的「集中統一」。

　　不久前紅中的總書記特使、中聯部部長到訪平壤，金正恩竟拒絕接見，顯現「小國的傲慢」。

　　紐約時報日前發表Jane Perlez的〈會談前，中國為何突然感到不安〉（Before Kim Meets Trump, China Gets Jittery About North Korea’s Intentions），稱「金正恩不想受到中國的束縛」。在此勢態下，紅朝開創與美直接對話的訴求，也便更加強烈。

　　5．小國之領袖　爭全球聚焦

　　第二，金正恩的「小國領袖、全球聚焦」之夢。

　　這幾年，紅中以「人類命運共同體」之名，高喊「大國外交」引領全球的「中國方案」、「中國智慧」，宣揚已走近全球的「舞台中心」，目的之一是增強全球話語權。

　　紅色王朝朝鮮是小國、窮國，2017年的人均GDP（美元）不及700，與美國的5.9萬、新加坡的5.7萬（紅中8,600，香港超過4.6萬，台灣超過2.4萬），差距非常大；其他全球各類指數排名甚低（表2）。但是，它自以為可建立全球影響力，不願當「大國外交」的啦啦隊。

　　一方面，金正恩以核戰恫嚇，迫美國直接對話，在沒有紅中參與之下，扮演改變東北亞局勢的獨特角色，成為全球的聚焦；另方面，他在新加坡施展「微笑形象」，亮相於全球媒體。這樣的「包裝」，正是「小國領袖、全球聚焦」的訴求。

　　小國領袖的全球聚焦之夢，包含減低對「老大哥」的依賴度，但不致走全面「散夥」之路。

　　朝鮮無核化、結束戰爭狀態的談判，少不了紅中的角色。「板門店宣言」的第3條3款，就提到「促成韓朝美三方會談或韓朝美中四方會談」，雖然紅中的參與是第二選項而非第一選項，但它是1950年代朝鮮停戰協議的簽字者之一，不可能完全排除其參與。

　註：

　1，本文中之朝鮮，指朝共統治的北朝鮮（紅朝），號稱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」；韓國，指南韓即大韓民國。
　2，德國之聲2018.6.13
　3，從斯大林幽靈 到犬決張成澤
　4，Maya Salam and Matthew Haag, Atrocities Under Kim Jong-un: Indoctrination, Prison Gulags, Executions（金正恩管治朝鮮的暴行），The New York Times, 11 June 2018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