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澀小故事 無奈與調侃
〈回憶〉多著墨於苦澀的小故事,文字流暢。在苦澀的敘事中,有對政治的調侃;在荒誕的記述中,有「無語問蒼天」的慨嘆;在悲慘事件中,讓人感受到狼性囂張下的非人生活,並對「文革遺毒」保留幾份清醒。這正是〈回憶〉的現實意義。
〈回憶〉不是宏觀的敘事,沒有毛時代(1949—1976)或毛文革的大輪廓。作者回憶中的「隨想」,是片斷的、小品型的,缺乏對苦澀故事的歷史背景介紹,有些故事未必為年輕人「理解」。
例如,寫六十年代大飢餓時「偷偷溜進館子打牙祭」,與作者年齡相近的讀者或能了解其背景,年輕人則或許要問:既然是大飢餓,官方又嚴控糧票,何來糧票、金錢進館子打牙祭?
打牙祭的歷史背景是:六十年代初,官方大印鈔票應對財赤,實施賣高價貨、收縮貨幣流通性的政策。官方的舉措之一,是由國企製售「高級糖」、開「高級飯店」(高級實為高價),吸引有鈔票的飢餓者消費(不必交糧票、肉票、糖票),故有「打牙祭現象」。
進「高級飯店」的,多半有「南風窗」:在南邊的香港或海外,有親人「吹和暖春風」,不時接濟錢、物。
陸穀孫的父親陸達成,是船王董浩雲中國航運公司手下的高級職員(主事總務及訴訟文字定稿)。1949年後,南京、上海、廣州等地有「南下潮」,南來香港「避秦」,陸達成卻逆向北行,於1952年自香港北返上海,開過手風琴廠;1956年,應浙江同鄉、老友徐懋庸【註4】之邀,去北京入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研究所,從事法譯漢的文字工作,1962年退休返滬。 返大陸10年,走了一條坎坷不平的不歸之路,但他手頭還有些錢,可「支援」兒子打牙祭,這叫「特殊條件」也。
對陸穀孫而言,「南風窗」的另一意涵,是經常收到來自香港的「救餓郵包」。他在〈我的父親陸達成〉一文說:
「在香港工作期間,父親特別照顧的一位小同事(據我記憶似乎只是位文員甚或office boy),在他離職返滬時竟至車站揮淚相送。後來,三年飢荒時期,父親屢次收到從香港寄來的豬油、花生等郵包,寄發人始終匿名。」 |